【书摘】做梦的艺术

追求自由是我所知道唯一的推动力量。飞入那无限中的自由,消失的自由,就像一个微弱的烛火,虽然面对着无数的星光,仍保持完整自觉,因为它安于只是一个烛火,从未妄想成为别的。


Carlos Castaneda)出生在南美洲,年幼时随父母移居美国,大学时就读于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UCLA)人类学系。进入研究所后,他的研究重心放在“美洲印第安文化药用植物”的主题上。

卡斯塔尼达认识了唐望一年之后,在1961年的6月,唐望突然告诉卡斯塔尼达,他决定收卡斯塔尼达为巫术门徒。卡斯塔尼达为了完成论文,并没有认真看待唐望的决定,唐望也不在意卡斯塔尼达的敷衍。他引导卡斯塔尼达直接去体验印第安巫术中的药用植物,这些植物具有改变知觉状态的效果。 唐望半强迫性地提供给卡斯塔尼达许多神秘的经验与观念,这些观念带给卡斯塔尼达的是困扰大于收获。但是本着学术研究的态度,卡斯塔尼达以人类学的理性观察方式,巨细无遗地记录下唐望传授的过程。 四年之后,1965年10月,由于唐望教导方式的怪异与猛烈,卡斯塔尼达中断了他的学习,之后有两年之久不再去见唐望。在这期间,他完成了他的论文,加州大学的学校出版社将之印刷成书,于1968年出版。这便是他的第一本书《唐望的教诲——雅基文化的知识系统》(The Teaching of Don Juan:A Yaqui Way of Knowledge)。

中断了两年多之后,卡斯塔尼达于1968年4月又去见了唐望。原本他只是想把他的书给唐望过目,但唐望毫无兴趣,对他的两年中断也毫不在意,于是卡斯塔尼达再次开始了他的学习。1971年时,他出版了第二本书《解离的真实》(A Separate Reality)。在这本书中,他放弃了刻板的学术分析,以极客观的方式描写唐望的传授,以及他内在的感受。 书中虽仍有使用知觉转变性植物的描述,但重点被放在一种巫术境界的尝试。唐望教导卡斯塔尼达觉察他必然会面对的死亡,以及停顿内在对话的做法,来达到看见的境界。看见是对现实世界最直接的感知,一种超越言语理性的洞悉。 卡斯塔尼达在这里要明显地比第一本书时更进入情况,虽然他的理性思维总是会妨碍他对唐望知识的学习。他诚实地在书中描述了他身为一个知识分子,在面对超乎现实的神秘时所必然产生的矛盾与挫败,并更进一步反省了他个人在心理上潜在的情绪困扰,使巫术的学习不仅是知觉的开启,也是个人心理状态的重整与健全。

出版了第二本书之后,他与唐望的学习也进入了新的阶段。他终于能够不再需要药用植物,而能自行达成对世界知觉的改变。他也觉悟到,早在唐望收他为门徒之前,便已经向他示范了所有必要的步骤,使他能不依赖药用植物来扩大对世界的知觉。但是因为这些步骤包含了许多剧烈的人格改变要求,与他当初的研究主题无关,因此被他忽略了。他将这些最早期被忽略的笔记重新整理,然后加上他最近的心得,于1972年出版成书,这便?《伊斯特兰之旅》(Journey to Ixtlan,国内曾译为《新世界之旅》《新世界之旅》:嘉斯塔尼达(Castaneda,Carlos)著,郑慧玲译;台北:远景出版社,1975年。

在这本书中,他承认自己以往的假设错误。以前他认为巫术世界的现实,只存在于被改变的知觉状态中,而不是真实的。此时他才明白唐望的观念,所谓真实的日常世界,或巫术的奇妙世界,都只是一种描述,一种我们不知不觉学习而来,并一直以思想加以维持的惯性反应。只有在停顿了这种惯性的描述之后,看见才会发生。知觉转变植物只是暂时打破对现实世界的执著,真正的改变要从基本的生活态度上入手才行。 《伊斯特兰之旅》所造成的影响,远超过他的前两本著作。原因可能是卡斯塔尼达终于摆脱了知觉转变植物的影响,使他的学习成为一次真正的性灵之旅。《时代周刊》于1973年3月以封面专题的形式,报道了卡斯塔尼达的故事,当成一种文化现象来讨论。

1974年,卡斯塔尼达出版了第四本著作《力量的传奇》(Tales of Power)。在这本书中他试图将前三本书支离破碎的观念重整为一个清楚的体系。唐望在这里提供给他理性上的最后教诲,也就是他所谓的“巫士的解释”。唐望陪同卡斯塔尼达完成了门徒训练最后的一件任务后,终于离开了世界。 唐望不在后,卡斯塔尼达发现自己成了其他门徒的领导人。这些门徒似乎身负唐望离去前的指示,使领导他们成为卡斯塔尼达的一大挑战。他后来发现自己根本无能领导这些门徒,而他所遭受的挫败,其实是唐望事先安排好的学习历程。这整个经过便成为他的第五本书《巫士的传承》(The Second Ring of Power),出版于1977年。

四年后,1981年时,他继续出版《老鹰的赠予》(The Eagle"s Gift),描述他与新一代的门徒交往学习的经过。在这些门徒剧烈的刺激挑战下,他达成了一项最为困难的巫术任务,他觉察唐望不仅是对他的理性实施教诲,同时也对他最深层的潜意识实施教诲。这些在他所谓“清明意识”(Highted Awareness)中的教诲,并不存在于他的正常记忆中,只有当他真正做好准备后,这些教诲才会以类似梦境的形式重新出现。 1984年,他出版了《内在的火焰》(The Fire from Within),更完整地呈现了隐藏的回忆,同时以能量结构的形式,为唐望的巫术观念建立出更清楚的体系。

他在1987年与1993年出版了第八本及第九本的唐望故事,《寂静的力量》(The Power of Silence)及《做梦的艺术》(The Art of Dreaming)。不同于先前的著作,这两本书有着一种个别独立的完整性。《寂静的力量》是关于唐望本人师承的回溯。《做梦的艺术》是卡斯塔尼达首次以全书来探讨一个巫术主题,也就是“做梦”,以控制梦的训练使梦境成为另一种现实,进而达到打破现实描述的目标。 今日回顾起来,卡斯塔尼达三十余年的巫术生涯,呈现了许多奇特的现象。他经验中的不可思议不用说,单就唐望这个人物是否真实存在,就一直是许多学者争议的对象。但至今唐望的故事仍旧屹立不摇,虽然除了卡氏的书之外,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唐望的存在。

卡斯塔尼达本人似乎严格遵守着唐望所阐释的观念,生活十分隐匿与不可捉摸。除了写作之外,他没有在盛名的环绕之下挟众造势或创教立宗,采访他的《时代周刊》记者甚至无法得到他的完整照片。虽然他在美国当代算是个地位奇特的神秘人物,但在他的书中,他永远是个不开窍的笨学生,受困于理性思维的执著,而无法自在地接受他巫术门徒的角色。 他的老师唐望,则是一个止于至善的人物。唐望本人似乎拥有着古老而失传的智慧与超越现实的神奇力量,能随意表现违反理性解释的事迹。但这种效果的示范不是唐望知识的重点。唐望强调,世界本是奥妙无穷,人的知觉却受限于人类的作为与描述,因而对世界的奥妙听而不闻,视而不觉。巫术是使人知觉自由与完整的追求,绝不是怪力乱神的迷信。卡斯塔尼达的经历也远较一般怪力乱神更为复杂深奥。

唐望完整地呈现出另一种现实。所谓的“巫术世界”给卡斯塔尼达见识,然后卡斯塔尼达才能够明白所谓的日常世界(理性思维)与巫术世界(直观意愿)都只是片面、不完整的描述。只有在明了其描述的本质之后,才能够统合两者,人的意识才能真正完整自由,知觉到无穷尽的世界奥妙。 卡斯塔尼达的著作,在某一方面正是担任着与唐望相同的角色,这些书详细地呈现给读者一个极真实的巫术世界描述,而不会落入形式化的窠臼中。不过,对于生活在工业化社会的现代人,要想体验书中的境界可能有所困难。但在另一方面,卡斯塔尼达书中的许多观念是充满积极性的,使人心灵净化的古老智慧。若是剥除了与巫术有关的描述,卡斯塔尼达的学习历程,事实上是一种心理重建的过程,读者若是对他的巫术经验感到怀疑与迷惑,不妨以如此观点视之。毕竟,归根究底,巫术的本质正是以更开放的观点来看待自身心灵与世界的种种奇妙。

唐望与卡斯塔尼达所做的也就是如此。他们是以自身的知觉为对象,探讨人类心灵奥妙极限的伟大探险家。以神秘学的观点来看,梦的控制与禅定观想等修持法门有异曲同工之妙;以心理学的观点来看,梦是人类潜意识的直接投射,因此对于梦的控制,其内在意义便是达成一种理性与潜意识(非理性、超理性)的统合。 在这个看似简单的做法后面,牵涉到非常复杂的矛盾与对立。根据唐望的观念,唯有先在日常生活中达到某种程度的心灵平衡,没有压抑或内在的冲突,控制梦才成为可能。可以说,梦的控制就是心灵状态是否会清明坚实的直接证明。 生活在当前复杂的工业社会中,要想尝试做到书中境界,势必得从日常生活形态上做根本的检讨与改变才行。卡氏在书中所描述的他的过程进展动辄以年计,可知其困难度

我尊称他为唐望唐望(Don Juan)是西班牙文“望先生”的音译。Juan是非常普通的西班牙姓,就如同英文中的约翰(John)一样。。在这些书中我解释说他传授我巫术,但这并不是我们日常世界中所了解的巫术,像用超自然能力去影响他人,或用咒语仪式召请精灵来行异迹。对唐望而言,巫术是对于自然及塑造这宇宙的知觉有着一种特别的了解,包括理论与实际上的应用。

在人类学上,shamanism是用来形容一种信仰系统,主要是亚洲北部的原居民,但也包括北美洲某些印第安部落。他们相信在我们四周存在着一个看不见的世界,充满着原始神灵的力量,有正也有邪,这些力量可以透过某些行术者而被召请控制,这些人是处于自然与超自然之间的媒介。 唐望的确是日常世界与那看不见的世界之间的媒介,他不称那世界为超自然,而称之为第二注意力(second attention),他身为老师的角色是使这种系统能被我掌握。我在先前的书中描述过他的方法,以及他要我练习的巫术技巧,其中最重要的被他称为“做梦的艺术”

唐望说我们所认为独一无二的世界,其实只是一连串世界中的一个,就像洋葱千层皮中的一层。他说虽然我们被强力制约成只能知觉目前这个世界,但我们仍有能力进入其他的世界,那是与我们自己的世界同样真实、独特、绝对,而且吸引人的世界。 唐望告诉我,要知觉这些其他的世界,我们不仅要有此意愿,还要有足够的能量抓住它们。这些世界的存在是恒久而独立于我们的知觉之外的,但能否进入这些世界完全决定于我们的能量状况。换句话说,正是由于这种能量状况的影响,使我们被迫接受这个日常世界是唯一可能的世界。 我们的能量状况是可改变的,唐望说远古时代的巫士发展出一套能量状况的练习,会增进我们的知觉,那些巫士把这种练习称为“做梦的艺术”。

在另一个场合唐望告诉我:“‘做梦’只能被体验,‘做梦’不只是有梦,也不是白日梦或胡思乱想。透过‘做梦’我们能知觉其他的世界,我们可以描述这些世界,虽然我们无法描述我们如何知觉它们。不过我们可以感觉‘做梦’如何打开那些世界,‘做梦’似乎是一种感知,一种身体中的思考过程,一种心灵中的感官。” 在他的教导过程中,唐望详细地解释“做梦”这门艺术中的原则、理论及实际练习。他的教导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关于做梦的程序,另一部分是对于这些程序的纯粹抽象的解释。他的教导方法包括以做梦的抽象原则来吸引我理智上的兴趣,以及引导我从练习中满足这种兴趣。

我们之间的接触完全发生在第二注意力中,而在日常世界里,我们彼此根本不认识,但对唐望的关系则非常清楚。他费了极大的努力训练我们,然而,到了末期,唐望的时间接近终了时,他的离去所带来的心理压力开始摧毁坚固的第二注意力,结果是我们的交往开始与正常世界重叠。于是我们见了面,却仿佛素昧平生似的。

在意识上,我们没有一个知道彼此在第二注意力中的密切关系。由于我们都在从事学术性研究,当我们发现彼此已经有过接触时,所受到的震撼是无与伦比的。当然,理智上我们无法接受这是事实。但我们知道这完全是在我们的经验之中。因此,我们只能战战兢兢地承认人类的心灵是远比我们日常或学术性的思维所相信的要更深奥复杂。 有一次我们一起请唐望来指点迷津。他说他有两种解释可选择,一种是照顾我们受伤的理性,把它包扎好。把第二注意力说成是一种虚幻的知觉状态,就像大象会飞一样,我们在那状态中所经验的只是催眠下的暗示。另一种解释则是巫士梦者所了解的,第二注意力是一种知觉的能量配置状况。 然而,在我试着达成做梦的过程时,第二注意力的界限并未改变,每次当我进入“做梦”时,我同时也进入了第二注意力,而从梦中醒来并不代表脱离了第二注意力。有许多年来我只记得些许做梦的经验,大部分的经验对我而言在能量上是我无法接触的。经过十五年不断的努力,从1973年到1988年,我才储存足够的能量来重新安排我脑海中的记忆,那时我才记得了一连串有顺序的“做梦”经验,我终于能够填补一些似乎遗失的记忆。在这种状况下,我捕捉到唐望对于“做梦”的传授中的连贯性。由于他使我穿梭于日常知觉与第二注意力的知觉之间,以至于这种连贯性原本对我而言一直是陌生的,这本书便是经过这种重新安排记忆之后的结果

唐望曾一再强调,所有他传授给我的都是由他称为古典的巫士所发展出来的,他明确地表示古典的巫士与现代的巫士之间有很大的差别。他所谓的古典巫士是指生活在西班牙征服墨西哥之前几千年的人,这些人的伟大成就是他们建立了巫术的架构,强调实际与牢固,他认为这些人极杰出但缺乏智慧。相反的,唐望所谓的现代巫士,则拥有清晰的心智,在必要情况时有能力修正巫术的路线。

“对自由的追寻。知觉上的自由,没有执迷,达到最大的可能。现代巫士追求抽象是因为他们追求自由,他们对实际的利益毫无兴趣,他们也没有被社会所需的功能,不像过去的巫士,你绝对不会见到什么专业的巫士或什么部落专属的巫士。” “你的意思是,过去对现代的巫士没有任何价值?” “当然有价值,我们所不喜欢的是过去的气氛,我个人很讨厌心智上的黑暗及僵化,我喜欢思想上的深奥无限。然而,不管我喜欢与否,我必须要给古典巫士应得的肯定,因为是他们首先发现及实行我们今天所知的一切。” 唐望说他们最重要的成就是知觉到事物的能量本质,这个发现非常重要,它成了巫术的基本前提。现在,巫士经过毕生的纪律与训练,能够得到知觉事物本质的能力,他们将这种能力称为看见。

“能够知觉事物的能量本质是什么意思?”有次我问唐望。 “这表示你能直接知觉到能量。”他回答,“能够分离知觉的社会化部分,便可以知觉到一切事物的根本。我们所知觉的一切都是能量,但由于我们无法直接知觉能量,使我们的知觉定型配合一种模式,而这个模式便是知觉的社会化部分,这是你必须分离的。” “为什么我必须分离它?” “因为它故意缩减我们的知觉,使我们相信我们知觉所处的这个模式便是一切,我相信现在如果你想生存,你的知觉必须要从它的社会化根本上有所改变。” “确信这个世界是由固体的事物所构成的,我称之为社会化根本。因为所有的人都用极大的努力来使我们如此地知觉世界。” “那么我们该如何知觉世界呢?” “一切都是能量,整个宇宙都是能量。我们的知觉社会化根本,应是确信能量就是一切,应尽量将能量知觉为能量,那么我们便随时都有两种知觉可选择。” “有没有可能训练人这么做?”我问。 唐望说这正是他对我及其他门徒的做法,他在传授我们一种新的知觉方式。首先,他让我们明白我们的知觉是遵循一种固定模式,其次是强迫我们直接去知觉能量,他保证这方法非常类似当初别人教我们知觉日常世界的做法。

“我是说这世界先是能量的世界,然后才是物体的世界。所以,如果我们不从这世界是能量的前提开始,我们便永远无法直接知觉能量,我们总是会停留在你刚才所提到的那种感官上的确信:物体是坚硬的。”

古典巫士最重要的发现,他称之为人类明晰球体中的关键特征:一处极明亮的圆点,像个网球般大小,永远嵌在明晰球体内部,表面平贴,大约在人类右肩骨二尺之后。 我第一次听到这种描述时很难想象。唐望解释说明晰球体比人体要大很多,而那亮点是这个能量球体的一部分,位置约在肩膀的高度,离背部一臂之遥。他说过去的巫士在看见了这个亮点的功能后,把它称为集合点(assemblage point)。

古典巫士能看见研究另一个有关能量结构的课题,是集合点的移动所产生的效果。唐望说当集合点被移动到不同位置时,无数新的明亮能量纤维会集合在那点上,古典的巫士看见这个,结论是因为意识的光芒随着集合点移动,知觉自然也自动集合在一起,由于集合点的位置不同,所产生的世界也就不会是我们日常的世界。 古代的巫士能够区分两种不同的集合点移动方式:一种是在明晰球体的表面上或内部的移动,这种移动他们称为集合点的“位移”,另一种移动是到明晰球体之外,他们称此为集合点的“运动”。他们发现“位移”与“运动”之间的区分在于其所容许的知觉方式的不同。 由于集合点的位移是在明晰球体内部的移动,所以所造成的世界不论是多么地怪异,仍旧是属于人类领域的世界。所谓人类的领域是指所有穿过明晰球体的能量纤维。相反的,集合点的运动若是到了明晰球体之外的位置,就接触到人类领域之外的能量纤维,这种接触所产生的世界是人类完全未曾涉足过的不可思议的世界。

唐望对于信任的强调一点也没错,在我十三年门徒生涯的开始时,最困难的事是让我自己与他的世界及他的人建立关系。要建立关系就表示我必须学习全然地信任他,毫无成见地接受他为nagual。 唐望在巫士世界中所担任的角色可由他的同辈给他的头衔得知,他被称为nagual。据我所知,这称呼是用来给予一个具备了特殊能量结构的人,不论是男是女,这样的人在看见者眼中是像两个双重的明晰球体。看见者相信这样的人成为巫士后,多出来的能量代表着力量与领导能力。因此,nagual是天生的向导,巫士团体的领袖。 起初要对唐望如此信任,就算不讨厌,也是一大困扰。当我与他谈起时,他说当初要他如此信任他的老师也是同样的困难。

唐望的另一个课题是能量的一致性与一贯性对于知觉的重要。人类之所以能够知觉我们所知、所分享的世界,是因为我们的能量的一致性与一贯性。他说在我们成长过程中自动得到这两种能量特性,它们被视为理所当然,只有在我们面对知觉其他未知的世界时才明白它们的重要性,这时候我们便知道需要新的一致性与一贯性才能达到和谐、完全的知觉。 我问他什么是一致性与一贯性,他解释说人类能量体的一致性在于所有人类的能量体都是球形或蛋形,而这些能量继续维持为一体是能量的一贯性。现成的例子是古代的巫士的能量体变成一条线时,当时所有的巫士的能量体都是线状的,而且继续维持为线状,这种线状的一致性与一贯性使古代的巫士们能协调一致地共同知觉新的世界。 “这种一致性与一贯性要如何达到?”我问。 “关键是集合点的位置,或者说,集合点的定着。”他说。 在那时他不愿再多说,于是我问他那些古代巫士能不能够变回蛋形,他回答说在某个时候他们能够,但他们没有这么做,然后线状的一贯性产生,使他们不可能再回头。他相信真正使线状的一贯性固定下来,而使他们无法返回的原因是由于选择与贪心的结果。那些线状的巫土所能知觉及做的事,远比普通人甚至普通巫士丰富得多。 人类在能量球体时所知觉的人类领域,是所有穿过球体的能量纤维。平常我们只知觉人类领域的千分之一。因此唐望认为古代巫士的作为的优势便很明显,他们把自己延伸为球状长度的千倍,知觉到所有穿过那能量线体的能量纤维。

他说古代巫士把集合点定着在新位置上称之为第二注意力,他们视第二注意力为一种包含着行动的领域,就像日常世界的注意力一样。他指出巫士有两个可供他们冒险的领域:一个比较小的,称之为第一注意力,或者叫做日常世界的知觉,集合点定着在习惯位置上;另一个是大得多的领域,叫做第二注意力,或未知世界的知觉,集合点定着在无数不同的新位置上。 唐望帮助我经历了许多次无可解释的第二注意力,用他所谓的巫士的手段:轻拍我的背或猛击我的肩。他解释说借此他移动了我的集合点。以我的观点,如此的位移表示我的知觉被带入一种令人困扰而无可比拟的清晰状态,一种超级意识,我只能停留短暂的时刻,在这时间中我可以不费力地了解一切。这不完全是个愉快的境界,大部分时间它像个奇怪的梦,非常强烈,相较下使正常知觉黯然失色。

巫士对这种奇异的记忆及回忆的任务的解释是,每次当一个人进入第二注意力时,集合点会在一个不同的位置,要重新回忆,就表示必须使集合点回到那些回忆发生时的同一位置。当巫士使集合点回到那特定位置时,他不仅能有完全的回忆,事实上他会重新经历发生过的一切,巫士会奉献一辈子来完成这项回忆的任务。 在第二注意力时,唐望给了我大量非常仔细的巫术解释,他知道这些解释能够永久不变地储存在我之中。对于这种不变性,他说在第二注意力中学习就像我们还是小孩时的学习,我们学到的会跟随我们一辈子。当我们谈到很早时所学到的东西时,我们会说:“这是我的第二天性。” 现在回想起来,我明白唐望尽他的可能使我多次进入第二注意力中,为的是强迫我长时间地维持住我的集合点的新位置,达到协调的知觉。也就是说,他的目标是强迫我重整我的一致性及一贯性。 我曾经无数次地在第二注意力中达到如日常世界般的知觉,我的问题是无法连贯第二注意力与日常世界的知觉。我花了许多时间及努力才了解什么是第二注意力,不完全是因为它的奥妙与复杂,而是因为每当我回到正常知觉时,我发现自己不但不记得曾经进入第二注意力,甚至连这种状态是否存在都不记得。

另外一件由古代巫士达成的突破是,唐望仔细地解释说,他们发现集合点在睡眠时变得很容易移动。这项发现带来了另一项发现:梦与这种移动有密切关系,古代巫士看见移动越大,所做的梦越奇异,或者倒过来,梦越奇异,集合点的移动越大。唐望说这项观察使他们发展出繁复的技巧来迫使集合点移动,像是食用知觉转变性植物之后,经历了饥饿、疲劳、紧张的状态,以及最重要的,对梦的控制,在这种方式下,他们创造了做梦。

他说古代巫士从对人类能量波动的看见中得到了五项用来设定做梦艺术的条件: 第一,他们看见只有直接通过集合点的能量纤维,才能组成协调的知觉。 第二,他们看见只要集合点被移动到其他位置,不管这种移动多轻微,不同的陌生能量纤维会开始穿过集合点,产生新的意识,并使这些陌生的能量变成稳定协调的知觉。 第三,他们看见在平常的梦中,集合点变得很容易会自己移动到明晰球体表面或内部新的位置上。 第四,他们看见集合点可以被移动到明晰球体的外部,进入宇宙的能量纤维中。 第五,他们看见借着纪律训练,有可能在睡眠及平常的梦中,培养并实行一种有系统的移动集合点的能力。

当解释巫术时,巫士有两种选择:一种是以隐喻的方式谈论一个神奇的魔法世界,另一种是以抽象但适当的方式来谈论巫术。我一直比较喜欢后者,虽然这两种选择都无法满足西方人的理性心智。 唐望告诉我当他把第二注意力隐喻地说成是一种逐渐的进展时,他的意思是,由于第二注意力是集合点移动后的副产品,它不会自然发生,一定要被意愿出,开始时以观念的方式意愿,最后被意愿成一种集合点移动后稳定可控制的意识。

“创立梦是什么意思?” “创立梦意味着能对梦的一般状况有着精确与实际的控制。例如,你可以梦见你在教室中,创立梦意味你不让这个梦变成别的东西,你不会从教室跳到山顶。换句话说,你能控制住教室的景象不会消失,除非你希望如此。” “但这有可能吗?” “当然可能,这种控制与我们对日常生活任何情况的控制是没有两样的,巫士习惯这种控制,想要时便可做到。为了让你也能习惯,你要先从非常简单的事开始。今晚,在你的梦中,你要看你的手。”

唐望把做梦注意力解释为一种对梦的控制力,当集合点在梦中移动时,使集合点能定着于新位置时所产生的能力。更浅显的说法是,做梦注意力是意识中无法了解的一部分,独立的存在,等待我们的注意,只有在我们注意到它时才能赋予它意义。它是一种隐藏的功能,我们每个人都备用着,但从未有机会在日常生活中使用。 开始时我在梦中寻找手的尝试真是惨不忍睹,经过好几个月的失败,我放弃尝试,向唐望抱怨这项任务的荒谬。 “一共有七道关口,”他回答说,“梦者必须要打开全部的七道关口,一次一道,你现在碰上了第一关,一定要打开才能做梦。” “你以前为何没告诉我?” “在你还没撞上第一道关口前告诉你是没有用的,现在你知道碰上了障碍,必须去克服它。” 唐望说宇宙中所有流动的能量都有入口和出口,而在做梦中,有七道入口,感觉上像是障碍,巫士称为做梦的七道关口。

“第一关是一道必须跨越的深沟,我们必须能够觉察一种在进入沉睡之前发生的特别感觉。”他说,“这种感觉像是一种舒适的沉重,使我们无法睁开双眼,当我们觉察自己正在进入梦乡,悬浮在黑暗与沉重时,我们便抵达了第一关。” “我要如何才能觉察我在进入梦乡呢?有没有步骤可循?” “没有步骤可循,你只要意愿自己觉察到进入梦乡。” “但要如何意愿去觉察它呢?” “要谈论意愿是非常困难的,我或其他任何人如果敢尝试,全都会弄得像痴人说梦。记住我以下要说的:巫士意愿他们想意愿的事物时,只需要去意愿。” “这什么都没说,唐望。” “请好好注意,有一天会轮到你来解释的。这段话似乎是废话,因为你没有把它放入适当的范畴中,就像一般有理性的人,你认为了解是完全属于理性与心智的范畴。对巫士而言,由于我刚才的论点与意愿有关,要了解它是属于能量的范畴,巫士相信只要把那论点意愿于能量体上,能量体将会以与心智完全不同的方式来了解它。秘诀是到达能量体,为此你需要能量。”

“接受意愿的挑战,”他继续说道,“不带任何意念,寂静地坚决相信你已经到达你的能量体,你是一个做梦者,如此做会自动使你能觉察你在进入梦乡。” “我要如何说服自己是个做梦者?事实上我根本不是!” “当你听到你必须说服自己时,你就自动变得更理性化了。你要如何说明自己是个做梦者,而事实上你根本不是?意愿乃两者皆是,意愿是说服自己的确是个梦者,虽然你从未做梦,意愿也同时是让自己被说服。” “你是说我必须告诉自己是个做梦者,并尽力去相信它?是不是?” “不,不是那样,意愿要简单多了,而同时又复杂多了。意愿需要想象力、训练与目标。在这里,意愿意味着你不必怀疑地从身体上知道你是一个做梦者,你以你全身的细胞感觉你是一个做梦者。”

唐望开玩笑地说他没有足够的能量再借给我去意愿了,我必须靠自己去成为能量体。他肯定地说意愿梦的第一关是古典巫士所发展的许多方法之一,以便达到第二注意力及能量体。 说完之后,他把我赶出他的家,叫我除非意愿到梦的第一关,否则不要回来。 我回到家,一连几个月的晚上都在睡前尽我所能的意愿觉察进入梦乡及在梦中看见我的手。任务的另一部分,有关说服自己我是个做梦者,达成了我的能量体,则是完全不可能做到的。 有一天睡午觉时,我梦见自己在看双手,这个震撼把我惊醒。结果这个梦只是昙花一现而已,几个礼拜过去,我既无法觉察自己进入梦乡,也没有看见双手。但是,我开始注意到在梦中我都有一种模糊的感觉,好像有什么事该做却记不起来,这种感觉变得非常强烈,因此我一个晚上会被弄醒好几次。 当我告诉唐望我尝试跨越做梦的第一关所遭遇的失败后,他给我一些指引。“要做梦者在梦中寻找某样特定的事物不过是一个借口。”他说,“真正的课题是觉察自己正在进入梦乡,但是很奇怪的,要靠命令自己去觉察是无法成功的,但靠维持住梦中的影像却反而能做到。”

“这还用说吗!做梦必须是非常清醒的事,不能犯任何错误。做梦是一种觉醒的过程,一种控制。我们的做梦注意力必须要有计划地练习,因为它是进入第二注意力之门。” “做梦注意力与第二注意力有何不同?” “第二注意力像是海洋,而做梦注意力像是流入的河流。第二注意力是对所有世界的觉察,就像知觉这个世界一般,而做梦注意力是对梦的觉察。” 他努力强调做梦注意力是巫士世界所有行动的关键。他说在我们梦中的众多事项中,存在着真实的能量交换,会有外来的陌生力量进入我们的梦中,只有巫术才能够找出它们、跟随它们。 他的强调如此强烈,我要求他进一步的说明,他迟疑了片刻才回答。 “梦,即使不是一道门,也是一道通往其他世界的出入口。”他开始说,“因此,梦是一条双行道,我们的意识经由它进入其他领域,而其他领域也会派斥候进入我们的梦中。” “那些斥候是什么呢?” “一些突发的能量,与我们平常梦境中的事物混在一起。它们是外来的陌生能量,而我们会把它们解释为熟悉的或陌生的事物。”

“面对生命有两种方式。”他说,“一种是向生命投降,包括屈服于生命的要求,或者反抗那些要求;另一种方式是根据我们的结构来重塑特定的生命状态。” “我们真的能塑造自己的生命状态吗?” “我们可以重塑自己的生命状态来配合我们的特定结构。”唐望坚持道,“做梦者能够如此,这是胡说八道吗?不见得,只要想想我们对自己了解得多么少。” 他说他身为老师的兴趣是使我能彻底专注于生命及生活的课题上。也就是说,专注于生命及生活的差别上,前者是生理上的作用,后者则是感知的作用。 “当巫士谈到塑造生命状态时,”唐望解释,“他们是指塑造对于活着的觉察意识。透过塑造这些意识,我们可以得到足够的能量来到达并维持能量体,而透过能量体,我们当然可以塑造我们生命的整个方向及结果。”

唐望说在我们控制梦的能力变得严密时,我们对做梦注意力的控制也会变得严密。他说得很对,只有在做梦注意力受到召唤,被赋予意义时,它才能派上用场。它的派上用场并不像是一种过程,如同一般人所了解的过程:一种持续的操作系统,或一系列的行动而导致某种结果。做梦注意力事实上比较像是一种觉醒,某种潜伏冬眠的东西突然活了过来。

当我开始我的做梦练习之后,我马上发觉做梦注意力的练习才是做梦的重点。但对于心智而言,这种对梦的觉察程度几乎是不可能训练出来的。唐望说此种训练的要诀是坚持:心智与理性的防御抵挡不住坚持,迟早心智的围墙会在坚持的冲击下瓦解,于是做梦注意力便会发生。 当我继续练习集中并维持住我的做梦注意力时,我开始感觉到一种奇特的自信,非常强烈,我必须要告诉唐望。 “那是因为你进入了第二注意力,才会给你如此的自信。”他说道,“这更需要谨慎清醒,慢慢来,但不要停止。最重要的是,不要谈论它,只要去做!” 我告诉他我已在练习中证实了他所告诉我的,如果只快速短暂地注视梦中的事物,影像便不会消失,困难的是打破那最初的障碍,使梦能变成我们意识觉察的一部分。我要听唐望关于这方面的意见,因为我确信那障碍是由我们的社会化思想所造成的心理障碍,我们根本不重视梦。 “那障碍不仅是社会化造成的。”他回答道,“它是做梦的第一道关口,现在你已经通过了,就会觉得无法观察梦境是件很笨的事。这是种虚假的确信,做梦的第一关与宇宙的能量流有关,它是个天然的障碍。” 唐望使我同意以后只在第二注意力的状态下谈论做梦,而且必须是他觉得适合才行。他鼓励我继续练习,并答应绝不干涉。

唐望的论点是我们的能量大部分是用在维持我们的重要感,这可以从我们永不停止地担心如何展现自己,担心是否有人崇拜、喜爱或承认我们中看出。如果我们能失去一些重要感,有两件惊人的事会发生:第一,我们的能量会从维持我们虚幻的伟大印象中解脱出来。第二,我们能有足够的能量进入第二注意力中,目击到宇宙真正的伟大。 我花了两年多才能够维持我的做梦注意力在任何我想要的事物。我变得如此熟练,觉得好像一辈子都在这么做。最怪的是,我无法想象以前没有这种能力的状况。但我记得这种可能性曾经是连想都没法想的。我想这种观察梦的能力一定是我们与生俱有的结构,也许就像我们走路的能力。我们与生俱来只能以一种方式行走,也就是直立双足的方式,但我们得费惊人的努力才能学会走路。 跟着这种观察梦境的能力而来的,是一种最为烦人的唠叨,一直提醒自己在梦中注视事物。我知道自己有点偏执的性格倾向,但这种梦中的偏执大有问题。这种唠叨变得如此明显,我不仅厌恶听见自己的唠叨,同时开始怀疑这是不是我的偏执或别的原因,我几乎以为我快要失去理智了。 “我不断地在梦中自言自语,提醒自己看事物。”我对唐望说道。 我一直都遵守我们的协议,只有在他主动提起时才谈论做梦,然而,我觉得这是紧急事件。 “听起来是不是像是别人的声音,而不是你的。”他问道。 “现在回想起来,不错,听起来不像我的声音。” “那就不是你,现在还不是解释这个的时候。但不妨说,我们不是独自在这世界上的,做梦者可以接触到其他的世界,完整的世界。某些能量的实体有时会从其他的完整世界中进来。下次你听见自己在梦中唠叨时,就生气地大声下个命令,像是:停止!”

我再度开始另一次做梦的追寻,这一次的目标更难捉摸,更为困难。正如同第一次的任务,我不知道该如何开始,我不乐观地怀疑以前所有的练习这次都派不上用场。经过无数次的失败,我放弃尝试,安于只是继续练习把做梦注意力集中在梦中的事物上。接受我的弱点似乎给了我一种启发,我变得更能维持做梦中的任何事物。 一年过去了,没有任何改变。然后有一天事情有所变化,我在梦中注视着一扇窗户,想试着看到窗外的景色,这时一阵似风的力量,在我感觉中像是一阵耳鸣,把我从窗户内拉到外头。就在我被拉走之前,我的做梦注意力被远处一件奇怪的物体所吸引,看起来像个牵引机,下一件我所知道的事是,我已经站在它旁边观察着它。 我完全觉察我是在做梦。我回头想找出原先的那扇窗户,但看到的是一个乡下的农场,看不到任何建筑物。我原想思索一下,但四周各式各样的农业机械吸引了我全部的注意力。我观察着耕耘机、牵引机、播种机、收成机、除草机,应有尽有。我忘掉了原先的梦,那时我想要的是熟悉四周的景象,看见在远处有着像广告招牌及电线杆的东西。 当我把我的注意力放在那广告招牌的一刹那,我便已经在它旁边了。那招牌的金属结构令我感到畏惧,它本身是一个建筑物的照片,我读上面的文字,原来是一个旅馆的广告。我有种

唐望说有两种方式可以跨越做梦的第二关。一是在另一个梦中醒来,也就是说,梦见自己在做梦,然后梦见自己醒来。另外一种方法是使用梦中的事物来引发另一个梦,这正是我所做的。 正像唐望以前的做法,他让我自己练习,一点也不干涉。后来我证实了他所描述的两种方式。我或者是梦见我在做梦,然后梦见自己醒来,或者从我梦中可及的事物转移做梦注意力到另一个较不可及的事物上。我或者采取第二种方式的一种变奏:我注视着梦中的任何物体,保持注视直到它改变形状,然后借着形状的改变,通过使我耳鸣的漩涡,把我拉入另一个梦中。 然而,我从来无法预先决定在这三种方式中将采用何者,我的做梦练习总是在我用光了做梦注意力时结束,我或者醒来,或者进入黑暗的沉睡中。

我的练习进行得很顺利,唯一的波折是一种奇怪的干扰,我越来越常经验到一股突发的恐惧或不适。我先是不管它,把它想成是由于我暴饮暴食的习惯,或者是由于在那段日子里唐望让我服用了大量的知觉转变植物作为训练的一部分。但是那股突发感变得越来越强烈,我不得不请教唐望。 “你现在进入了巫术知识中最危险的一部分,”他开始说,“它是完全的恐惧,真实的噩梦。我可以开玩笑说我没告诉你这个是因为要保护你宝贵的理性,但我不能这样做,所有巫士都必须面对它,现在恐怕正是你准备面对绝境的时候了。” 唐望非常严肃地解释,生命与知觉是全然的能量,因此不只属于生物拥有。他说巫士看见有两种知觉生命漫游在地球上:有机生物与无机生物。它们都是明晰体,都被无数的宇宙能量纤维穿过。它们的不同在于形状与明晰度,无机生物比较长,像蜡烛状,比较苍白;有机生物比较圆,而且要亮得多。另外一个显著的不同是,唐望说巫士能看见有机生物的生命与知觉都较短暂,因为它们活得比较匆促,而无机生物要长寿多了,它们的知觉也比较平静和深沉。 “巫士与无机生物交往毫无困难,”唐望继续说道,“无机生物拥有相互作用所需的重要条件——知觉。” “但是这些无机生物真的存在吗?像你和我一样的存在?”我问。 “当然。相信我,巫士是非常聪明的生物,在任何情况下他们都不会把胡思乱想当成真实。” “你为何说无机生物是活的?” “对巫士而言,有生命是有知觉。不管是有机或无机,都会有个集合点及意识的光环,能让巫士判断出这个生物能够知觉。知觉是巫士认定生命的先决条件。”

“恐惧会停驻在我们的生活中,我们会耗尽力量去处理它。无机生物比害虫还要糟糕,借着恐惧它们能轻易使我们疯狂。” “巫士对无机生物能做什么?” “他们与它们交往,和它们成为同盟,产生令人惊讶的友谊。我称这种关系为股份无限的企业,知觉是其中最重要的角色。我们都是社会化生物,都无可避免地寻求知觉的同伴。” “对于无机生物,秘诀是不要怕它们,而且从一开始便要如此做。传送给它们的意愿必须是力量与无畏,在意愿中必须要含有这样的信息:‘我不怕你,来我这里。如果你来,我会欢迎你;如果你不来,我会想念你。”这样的信息会使它们非常好奇,所以它们一定会来。” “它们为何要来找我,或者我为何要找它们?” “做梦者在他们的梦中寻求与其他生物的接触,不管他们喜不喜欢。你也许会对这感到惊讶,但做梦者会自动去寻找不同的生物,在这里与无机生物的关系是做梦者所热烈追求的。” “这让我觉得很奇怪,做梦者为何要这么做?” “无机生物对我们来说是很新奇的,而我们中有人进入它们的领域对它们而言也是很新奇的。现在你要记住的是,无机生物能用它们超级的知觉,轻而易举地将做梦者送入无法描述的世界中。古典的巫士运用这一点,他们想出‘同盟’这个词。他们的同盟教他们移动集合点于能量蛋体之外,进入非人类的宇宙。所以当无机生物传送一个巫士时,它们传送他到超乎人类领域的世界中。” 当我听这些话时,我陷入奇怪的恐惧与不安中,唐望马上注意到了。 “你到底还是一个坚持宗教信仰的人。”他笑着说,“现在,你觉得魔鬼就在你身后。你应该这样想:做梦是以超过我们想象的方式来知觉事物。” 在我清醒的时刻,我担心着无机生物真的可能存在着,但当我做梦时,清醒时的担心便没有什么作用。身体上的突发恐惧依然存在,但每当它们发生时,随后总会产生一种奇怪的平静。那种平静会控制住我,让我继续进行,仿佛一点恐惧都没有。

巫士那种历代所培养出的机智在唐望身上非常明显。他确定我在正常意识下接受所有我能接受的,同时他确定如果让我进入第二注意力,在那状态中我能了解,或至少能热烈地听进去他所要教导的。以这种方式,他把我分为两部分,在我的正常知觉下,我无法了解为什么我愿意认真接受他的怪异行为;而在第二注意力下时,这一切都很清楚明白。

我听见唐望说:“你可以睁开眼睛了。”我毫无困难地睁开眼睛,我正盘腿坐在石头上。但这些石头与我当初坐下时的感觉不一样,唐望在我右后方,我想转身面对他,但他强迫我面对正前方。我见到了两个黑暗的形体,像两棵瘦小的树干,在我正前方。 我张大嘴瞪着它们。它们不像在梦中时那么高,大小几乎缩了一半,看起来也不是苍白的明亮。现在它们是两个紧密、黑暗、邪恶的木桩。

我疑惑地望着唐望,他正很好奇地观察我,后来他帮我站起来,黑暗的形状仍在地上。我想问唐望它是否没事,再一次我无法说出我的问题。然后我做了一件想不到的事,我能够接受这整件事的真实性了。在这之前,我都一直保持着我的理智,认为这一切只是一个梦,一个由唐望所诱发的梦。 我走到地上的形状旁边,想拿起它,但我无法用手抱住它,因为它没有重量,我觉得失去了控制。这时那个不是唐望的声音告诉我去躺在那无机生物的上面,我照着做,然后我们一同站了起来。那无机生物像个黑影般附着在我身上,然后轻轻地与我分离,消失不见,留给我一种极为愉快的完整感觉。 24个小时之后,我才恢复正常。大部分时间我都在睡觉,唐望不时地来看我,问我同样一个问题:“那无机生物的能量感觉像火还是像水?” 我的喉咙沙哑,无法告诉他我所感觉到的能量冲击像是一股充满电的水。我这辈子从没看过充满电的水,但每当唐望问这问题时,这意念总会出现在我脑海中。 当我最后终于复元时,唐望在睡觉。我知道他的问题十分重要,便把他叫醒,告诉他我的感觉。 “你将不会有能够帮助你的无机生物朋友,而会有令人讨厌的依赖朋友。”他说,“千万要小心,如水的无机生物很容易做过头了,古代的巫士相信它们比较热情,比较容易模仿,或者甚至带有情绪。如火的无机生物则相反,它们比较严肃,比较自足,但也比较自负。”

由于我们约定只有在唐望觉得必要时才讨论做梦,所以我很少问他有关的问题,即使在讨论时也绝不追问过度。因此每当他决定谈论做梦时,我总是热烈期待着。 他对于做梦的讨论常常隐藏在他其他的教诲之下,出其不意地出现。有一次我在他家中谈论一些不相关的话题时,他忽然指出,由于和无机生物的梦中接触,古代的巫士对于集合点的控制变得非常熟练,因而成为一门深奥而邪门的课题。 我立刻抓住机会问唐望他估计那些古代巫士是活在多久以前。从前我曾好几次问他同样的问题,但他从未给我满意的答案。然而这次我相信,也许因为是他自己提起这话题,他会愿意迁就我。 “这是个难缠的话题,”他说。我以为他又要放弃问题,但我很惊讶他继续说下去,“这问题会像无机生物一样耗尽你的理性。顺便问一下,现在你对它们有何看法?” “我没有看法,”我说,“我连想都不敢想。”我的回答使他高兴,他笑着谈起他自己对于无机生物的恐惧及嫌恶。 “它们从来不是我的专长。”他说,“当然,主要原因是我对它们感到恐惧。当我必须克服恐惧时我没有做到,然后就成为固定的了。”

几个月之后,我的做梦练习开始奇怪的转变,一些原本要问唐望的问题,我开始在梦中得到回答。最奇怪的是这情形很快开始发生在我清醒的时刻。有一天,我坐在书桌前,我得到一个尚未提出的问题的答案,有关无机生物真实性的问题。我在梦中看见无机生物太多次,以致我开始把它们当成真实的,我提醒自己甚至在索诺拉沙漠中捉住过一个。虽然是在半正常的知觉状态下,而且我的梦境时常转变成非我所能想象的奇异空间,我很怀疑那是我脑袋的产物。我希望能给唐望一个最贴切的问题,所以我设想出这样的问题:如果我们接受无机生物是像人一样的真实,那么在一个物理的宇宙里,它们存在于什么范围中? 在我想出这个问题后,我听见一个奇怪的笑声,就像那次我捉住无机生物时听到的。然后一个男人的声音回答我:“那范围存在于集合点的一个特定位置上,”它说,“就像你的世界存在于集合点习惯的位置上。”

能够靠我自己经历这不可思议的现象,而没有靠唐望的帮助,使我觉得很兴奋。我想多知道一些关于梦的使者的情形,我问唐望他有没有听过这使者的声音。 他咧嘴微笑地打断我:“是的,是的,梦的使者也对我说过话。在我年轻时,常把它看成一个黑衣的僧侣,这个会对我说话的僧侣总是把我吓得天昏地暗,没有一次例外。后来当我较能控制我的恐惧时,它就变成一个没有身体的声音,告诉我事情,直到今天。” “什么样的事情?” “任何我集中意愿的事情,一些我不想自己去花时间的事。例如,我的门徒的行为,当我不在时他们在干什么,尤其是关于你的事,梦的使者告诉我有关你的一切行为。”

“我无法给你答案,我只能说我无法想象这种关系在我身上。这种性质的关系会剥夺我们对自由的追寻,消耗我们仅有的能量。为了能确实遵循他们的同盟的示范,古代巫士必须活在无机生物的领域中,为了能做到如此,所需要的能量是无法想象的。” “你的意思是,古代巫士能够活在那些领域中,就像我们活在这里?” “不完全像是活在这里,但他们当然是活着。他们维持着他们的意识,他们的个体性,梦的使者成为那些巫士最重要的资源。如果巫士想要活在无机生物的领域中,梦的使者是最完美的桥梁,它会说话,而且它喜欢做老师,喜欢当向导。” “你有没有到过那领域?” “无数次,你也有过,但现在谈这个是不必要的。你还没有把你的做梦注意力清洁干净,我们将来再说。”

唐望颇为不解地提到,古代巫士尝试了那上千种不同位置时所学到的种种奇异才能,却只有“做梦”的艺术及“潜猎”的艺术流传下来。他重新强调“做梦”的艺术是与集合点的移动有关,而“潜猎”的艺术则与使集合点定着于新位置上有关。 “使集合点定着于任何新位置上,意味着达到一贯性。”他说,“你在你的做梦练习中所做的正是这个。” “我以为我是在使我的能量体完整。”我说,多少对他的话有点惊讶。 “你是在做那个,以及更多的,你是在学习达到一贯性。做梦使做梦者定着集合点,因而达到这个目的。做梦注意力、能量体、第二注意力、无机生物及梦的使者等都只是达到一贯性的副产品。换句话说,它们都是使集合点定着在几种不同的做梦位置时的副产品。” “什么是做梦位置?” “任何在睡眠时集合点所移动到的新位置。” “我们如何使集合点定着在做梦位置上呢?” “靠着维持住梦中的所有事物,或随自己的意愿改变梦境。透过做梦练习,实际上你是在练习一贯性。也就是说,你在练习使集合点定着在你的梦境的新位置上,因而能够维持住一种新的能量体形状。” “我真的维持住一个新的能量体形状吗?” “不完全是,不是因为你不能,而是因为你只是在集合点位移,而没有使它运动。集合点的位移只造成很小的改变,几乎无法被注意到。位移的挑战在于,由于这些改变如此细小,如此繁多,能够维持住所有这些改变的一贯性便是很大的成功。”

唐望说得没错。我只需要集中视线于树叶上,保持着注视,接着一瞬间我有一种被吸入漩涡状的感觉,像极了我梦中的漩涡。那灌木的树叶变成一个充满了感官刺激的中心,我仿佛正在被树叶吞噬,但我接触到的不仅是视觉的联系,如果我触摸树叶,我实际上能感觉它们,我也同时闻到气味。我的做梦注意力充满了各种感官,而不像一般梦中只有视觉而已。 这个对灌木树叶的凝视最后变成了一个梦,我相信我是进入了一棵梦之树中,就像我所做过的无数次有树的梦一样。我很自然地在这棵梦之树中实行我从梦中所学到的事,我从细节跳到细节,被那漩涡牵引到任何我集中多重感官的做梦注意力的地方。除了注视之外,任何我身体碰触到的地方,漩涡的力量都会形成。 在这场视觉或梦之旅中,我突然产生一阵理性的怀疑。我开始想我是否真的昏了头爬上了树,拥抱着树叶,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或者我睡着了,也许被那摇曳在风中的树叶所催眠,于是做了一个梦,但就像在梦中一样,我没有足够的力量好好思考。我的念头只停留一刹那,就被直接经验的力量所完全遮盖。 一阵突然的震动使我几乎从树叶丛中弹了出来,仿佛我挣脱了树的吸力。这时我发现自己在一个高处面对着一个广阔的地平线,被深暗的群山及青绿的植物围绕。一阵能量的脉冲震动到我的骨头里,我又变到另一个地方,四周都是高耸的大树,比华盛顿州或奥瑞岗州的巨枞都还要高大。我从未看过这样的树林,这景象与索诺拉沙漠完全相反,我不得不相信我绝对是在做梦。 我保持住这惊人的景象,不敢让它溜走,我知道这真的是个梦,一旦我用完了做梦注意力,它就会消失。但这景象继续不变,甚至连我认为已经用完了做梦注意力之后它依然存在。这时一个恐怖的念头出现在脑海中:万一这不是个梦,也不是日常的世界呢?

唐望的论点是,我有两种选择。一种是跟随一般人的想法,接受这样的论断:我的经验告诉我另有其他的世界存在,但我的理性告诉我这种世界不可能也不会存在。另一种选择是跟随古代巫士的想法,我会自动地接受其他世界的存在,而我的贪婪会使我的集合点紧抓住创造其他世界的位置不放,结果会是另一种的论断:我真的进入了另一种奇异的领域中,充满着对于力量及利益的期待。 我还有点麻木,无法了解他的论点,但我发现我不需要了解,因为我完全同意他,虽然我不清楚我同意的究竟是什么。这种同意像是一种来自远方的感觉,一种我久已失去的原始确信,而现在它渐渐又开始复苏了。 我接下来的做梦练习消除了这些困扰,但也产生了新的困扰。例如,连续好几个月不断地听到梦的使者的声音,我已经不再把它看成困扰或奇迹,它变成很自然的一件事。在我受它的影响而犯了许多错误之后,我几乎可以明白唐望为何不愿认真对待它。如果一个心理分析师想要了解这个随着我个人内在变化而变化的梦的使者,他将是自找麻烦。 唐望对它的想法一直没变:它是一种不具人性,来自无机生物领域的稳定力量,因此所有做梦者都会有类似的经验。如果我们把它的话当真,我们就是无可救药的儍瓜。

“如果他们有一致性与一贯性,他们也会的。一致性是指能共同地使集合点维持在相同的位置上。古代巫士把对于超乎正常世界之外的一致性与一贯性的追求统称为知觉的‘潜猎’(Stalking)。” “潜猎的艺术,”他继续说,“就像我以前说过的,是与集合点的定着有关。古代巫士在练习中发现,改变集合点的位置固然重要,使它定着于新位置上更加重要,不管是在任何的新位置。” 他解释说,如果集合点没有固定下来,我们便不可能有协调的知觉,而会经验到如万花筒般不连贯的影像。这就是为什么古代巫士要如此强调做梦及潜猎的艺术,两者缺一不可,尤其是对于古代巫士所从事的活动而言。 “什么活动?” “古代巫士称之为第二注意力的迷宫之旅,或进入未知的伟大探险。” 唐望说这些活动发源于集合点的移动,古代巫士不仅学会移动集合点到上千种位于能量体表面或里面的不同位置上,他们同时学会定着集合点于那些位置上,因而能达到无限期长的一贯性。 “这些有什么好处呢?” “我们不说好处,我们只谈最后的结果。” 他说古代巫士的一贯性使他们能在知觉上及肉体上,变成任何那些集合点位置所代表的事物。他们能使自己变成他们所储存的数据中的任何事物,他们所储存的数据包含各种变形知觉的细节,譬如变成一只豹、一只鸟、一只虫等等。 “要我相信这种变形是非常困难的。”我说。

不是这个意思。我想知道的是,像我这样的懒惰虫,有什么力量能推动我达成这些?” “追求自由是我所知道唯一的推动力量。飞入那无限中的自由,消失的自由,就像一个微弱的烛火,虽然面对着无数的星光,仍保持完整自觉,因为它安于只是一个烛火,从未妄想成为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