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摘】火星救援

每个人都有一种本能,那就是把同伴救出来,有时候可能看上去不太像,但事实确实如此。


阿瑞斯计划2。人类抵达火星,将人首次送上另一颗行星,永远扩展人类地平线,等等,等等。阿瑞斯1的船员顺利完成任务,回到地球,个个成了大英雄。他们巡回演讲,所到之处引起连连轰动,全世界人都爱他们。 阿瑞斯2也差不多,唯一的区别就是他们降落在不同的火星地点。他们回老家后,大伙儿争相热情握手,外加奉上热腾腾的咖啡。 阿瑞斯3,唔,就是我的任务。好啦,不是我本人的任务。刘易斯指挥官是头儿,我只是她的船员。事实上,我是所有船员中级别最低的。只有在一种情况下,我才能“指挥”这次任务,那就是任务全体成员只剩我一人了。 说点好玩的,我现在真成头儿了。

登上赫耳墨斯之后,在准备期间,会有四次无人飞行任务为我们运送燃料和给养。一旦所有准备工作完成,我们就启程飞向火星。实际上没那么快,得花上数天时间,消耗大量化学燃料,才能将飞船送入火星转移轨道。

赫耳墨斯由离子发动机驱动,以超高速将氩原子向后抛射,从而获得飞船整体的微小加速度。也就是说,只须消耗很少的反应物质(以核反应堆来提供动力),就能在一路上给我们提供持续不断的加速度。那么微小的加速度,在长时间的累积后,也能给飞船带来相当快的速度,这种事,想想都叫人吃惊。

下面得说说火星探索最棘手的部分,那就是得把我们所需的狗屁东西全都提前送到火星。 统统算下来,得用上14次无人飞行任务,才能装下我们进行地表作业所需的全部物资。他们想尽一切办法,尽量将装满物资的飞行器运送到火星地表上的某一固定领域,结果也说得过去。物资毕竟没有大活人那么脆弱,所以那些飞船可以高速着陆。不过带来的问题就是:它们会弹得老远。 自然,在确定所有物资都抵达指定位置并且包装完好之前,他们是不会将我们送往火星的。从开始到结束,包括物资运送,整个火星任务得花三年时间。实际上,当阿瑞斯2的船员还在回家路上时,阿瑞斯3的物资飞船就已经飞往火星。

所有提前抵达的物资之中,最重要的莫过于MAV,火星升空载具。完成地表作业之后,要回到赫耳墨斯,全得靠它。MAV与其他那些欢快地砸向地面,跳得满地皆是的物资不同,它得软着陆。当然了,它和休斯敦5之间一直保有联络,万一发生什么意外,我们就会掠过火星,直接回老家,取消登陆任务。 MAV超级酷。简单说来,通过一系列精巧绝伦的与火星大气的化学反应,它每携带1千克氢去火星,就能产生13千克燃料。不过反应过程很缓慢,得花上24个月才能填满燃料槽。这也是为什么他们会提前那么久把MAV送上火星的原因。 所以,你能想象到,当我发现MAV不见了该有多么失望。

情况就是这样。我给困在火星上了。无论是赫耳墨斯还是地球,我都没法联络。所有人都认为我死了。我目前所在的栖息舱只能维持31天。 如果氧合机坏了,我会窒息而死。如果水循环装置坏了,我会渴死。如果栖息舱泄漏,我会给炸飞。即便这些都没发生,我也会在食物耗尽之后饿死。 好家伙。我他妈完蛋了。

地表任务原计划持续31天。考虑到最坏情况,发射来的火星飞行器里有足够全体船员生存56天的物资。这样的话,即便有一两个飞行器出了问题,我们还是会有足够的物资维持到任务结束。 我们在第六天时大难临头,这样算下来,剩余的物资还够养活6个人50天。我就一个人,那就是够活300天。这还没算上省着用。结论是:我还有相当长的时间。 此外,还有充足的EVA太空服。每名船员有两套太空服,一套用于升空降落,另一套更为笨重也更为牢靠的用来执行EVA地表作业。我的太空服上目前有个洞,那些回赫耳墨斯的船员当然也穿走了五套。但所有六套EVA太空服都留在这里,状况完好。

参加任务的每个人都有两项专长。我是植物学家和机械工程师,简单说来就是整个任务里对付植物的修理工。要是什么东西坏了,机械工程技能没准能救我的命。 我想过该怎样活下去。并非全无希望。大约四年后,就会有阿瑞斯4的船员抵达火星(假设他们不会因为我的“死亡”把整个计划取消)。 阿瑞斯4会降落在斯基亚帕雷利撞击坑8,离我当前所在的阿西达里亚平原9大约3200公里。 靠我个人的力量绝无可能抵达那里。但要是能重获联络,我也许能盼到救援。我不确定他们将如何利用手头的资源办到这一点,但NASA总归是不缺聪明人。 那么现在,我的任务很明确:找到与地球恢复通讯的办法。如果我做不到,那就想办法与四年后载着阿瑞斯4船员回来的赫耳墨斯建立联络。

不过还不能兴奋得太早,这些土壤的量也就够填满你家阳台上的花盆,而且种子也都是草和蕨类。它们都是地球上最顽强、长得最快的植物品种,才会被NASA选中作为实验对象。 现在我有两个问题:一是土不够多,二是没有食用植物可供种植。 我他妈可是植物学家,应该能想出办法来解决这两个问题。如果我想不出来,大约一年后,我就会成为快要饿死的植物学家。

数百年来,人类一直利用自身的排泄物作为肥料。它甚至还有一个有趣的名字:夜肥。用夜肥浇灌农作物,其实是有点风险的,因为它易于传播疾病。人类排泄物中含有病原体,你猜对了,会感染其他人。但这对我来说压根不是问题,因为这些排泄物中所有的病原体都只有一个来源:我。 一周之内,火星土壤就能适宜植物发芽生长。但我暂时不会去播种。我要继续从外面弄进来更多无生命土壤,然后将已有的火星土壤覆盖上去。它们会“感染”那些新土,这样我的土壤量就会翻倍。再过一周我就能再翻一倍。一直这样翻下去。当然了,在此期间,我会一直给它们增添新肥料。 在努力让我活下去这件大事上,我的屁眼和我的大脑所作的贡献不相上下。 这可不是什么独创的办法。几十年来,人们一直在思考如何利用火星土壤种植农作物。我只是把这些设想真正落到实处的第一人而已。

好吧,我现在不再是从Sol400开始挨饿,而是从Sol490开始。有进步。但是,任何获得救援的希望,都要等到Sol1412,阿瑞斯4降落之后才有可能。 还有1000天的食物没有着落。对此我完全没有任何计划。靠。

我需要制造卡路里,足够延续1387个火星日的卡路里,直到阿瑞斯4抵达。如果阿瑞斯4救不了我,我还是得死。一个火星日比一天长39分钟,也就是说,一共有1425天,那么,我的目标就是:凑足1425天的食物。 我有大量的复合维生素,比所需多两倍还不止。另外,每个人食物包里的蛋白质都是正常所需的五倍。省着点用,我的蛋白质补给应该够用四年。我所需要的主要营养物都不缺,最缺的是卡路里。

每天我需要1500卡路里。我手头的食物能撑400天。那么算一下,要让我活1425天,接下来每天我得制造多少卡路里呢? 我来帮你算。答案是大约1100。在阿瑞斯4抵达之前,我要让我的小农场每天产出1100卡路里,才能活到那一天。实际上还要更多一些,因为今天已经是Sol25了,可我还什么也没种。 对于我62平米的农地来说,平均每天能产出288卡路里。为了生存,我需要将现在的生产计划翻两番。 这意味着我需要更大的种植面积,以及更多水浇灌土地。问题得一个一个解决。

下一件需要考虑的事:能以多高效率种植土豆?我刚才计算时所参考的是地球上的土豆产量。但那些土豆农民并没有面临生死存亡的压力。能有更高产量吗? 首先,我可以关照每一株豆苗。我能把它们播种得规规整整,照顾好每一株,不让它们相互争肥。再就是,在它们发芽破土之后,我可以将其移植和深埋,上面还能复种幼苗。对于一般的土豆农民而言,这么做太不划算了,因为他们要对付的是几百万株豆苗。 我承认,这样种植将耗尽土壤肥力。任何农民都知道,这么干的话,12年内他的土地就会贫瘠得像个大砂锅。这绝不是什么可持续农业。但那又怎样呢?反正我只需要存活四年就够了。 通过这些方法,大概能提高五成产量。考虑到我可以拥有126平米农田(基本上是当前62平米的两倍),我应该每天能产出860卡路里。

我的目标是造600升水(受限于我能从联氨获得的氢的总量),这就意味着需要300升液氧。 造氧没什么难的。只要20个小时,MAV燃料站就能用二氧化碳填满它的10升罐子。氧合机再从中分解出氧气,空气监测仪很快就会察觉到栖息舱里的氧气含量过高,自动将其收集并储存在主氧气罐中。一旦这些氧气罐装满了,我就转移一些氧气到漫游车的罐子中。必要的话,太空服的氧气罐也能分担点。 但是我没法加快速度。平均每小时大概能分解半升二氧化碳,总共需要25天才能制造出我所需要的氧气量。这个时间有点太长了。 此外,还有氢的储存问题。栖息舱里的气罐,外加漫游车的,以及所有太空服的,共有374升容量。我要准备900升大容量空间才能装下所有造水所需的原料。 我曾打算用一辆漫游车当“罐子”。大小肯定是够了,但它所能承受的压强却没那么大。它只能承受(你猜对了)一个大气压。我需要能承受是这50倍压强的容器。真用漫游车的话,它会爆掉。 储存造水原料的最好办法就是把它们变成水。这正是我必须干的。

氢气之所以致命,乃因为它会爆炸。但它能爆炸的前提是空气中有氧气,离开氧气氢气也就基本无害。而调节器的主要功能就是降低氧气浓度。 调节器有四个独立的安全联锁,确保它不会让栖息舱里的氧气含量降得过低。但是,它们的设计初衷是为了避免技术故障,而不是人为破坏(木哈哈哈!)。 长话短说,我能骗过调节器,让它把整个栖息舱里的氧气全部抽光。这样我就能穿着太空服(我还得呼吸)想干啥干啥,再也不用担心爆炸了。 我打算用一个氧气罐往氢气中喷射少量氧气,再利用一些电池和电线制造微火花。它能立即点燃氢气,燃烧量受制于所喷射的氧气量。 我可以反复进行以上操作,通过可控喷射,将所有氢气烧光。 这个计划只有一个瑕疵:它会毁了我的泥土。 这些泥土之所以能被称为活性土壤,唯一原因就是里面有细菌在生长。一旦我抽走所有氧气,细菌就会死亡,我手头可没有1000亿套迷你太空服。

文卡特又朝照片看了一眼,“不管怎么说,它们的确被激活撑开了。” “为什么太阳能电池板很干净?”明迪眼里噙着泪水,“这么大的沙尘暴,为什么它们没有被沙土完全覆盖?” “也许是之后的风又把沙土给吹走了?”文卡特说道,他也不太确定。 “我有没有说过我一直没找到沃特尼的遗体?”她抽噎着说。 文卡特的眼睛瞪大了,他盯着照片。“噢……”他轻轻说道,“噢,上帝……” 明迪用手捂住脸,哭了起来。

“第一步是建立通讯。”文卡特说,“从照片中可以看出,通讯阵列已经完蛋了。我们需要找到其他途径来对话。一旦我们可以和他交流,就能作出评估,制订计划。” “很好,”特迪说,“那就开始吧。调用你想调用的任何人,从任何部门都行,加多少班都可以。想办法和他说上话,这是你目前唯一的工作。”

“结果就是,四个独立的通讯系统只剩下一个,而且那个还坏了。”莫里斯总结道。 文卡特鼻子收紧,“我们怎么会如此疏忽?” 查克耸了耸肩,“从来没往这方面想。我们从没想过居然有‘人在火星,而MAV不在’这种情况。” “说实话!”莫里斯说,“概率有多大?” 查克转向他,“1/3,根据经验数据。如果这么想的话,还真是够糟糕的。”

前不久刚完成造水计划。现在,把自己炸飞的危险已经没有了。土豆们长势喜人。好几周下来,没出新的幺蛾子预谋把我弄死。70年代老电视剧带来很多欢乐,多到让我不安。火星眼下四平八稳。 正是作长远打算的时候。 即便能找到办法,通知NASA我还活着,他们也不能保证可以成功营救我。我需要更主动些。得仔细谋划,想办法前往阿瑞斯4站点。

天狼星1号任务将在明天执行。 任务:充满电,车顶堆上太阳能电池板,出发,直到1号蓄电池耗尽,测算行驶距离。 我不是傻瓜。我才不会一根筋地离栖息舱越来越远。我会在半公里范围内来回开,确保步行能走回家。 今晚我会给两个蓄电池都充满电,这样,明天就能进行一些试验驾驶。估计能撑三个半小时,这样一来得带上干净的二氧化碳过滤器。此外,因为关了加热器,我至少要穿三层衣服。

我要启用RTG(放射性同位素热电机)。 RTG基本上说来就是一大箱子钚。不,不是原子弹里的那种用法。这里面的钚更危险! 钚238是一种极为不稳定的同位素。它的放射性是如此之高,以至于它自个儿就能把自个儿整得又红又热。你想想,一种仅靠放射性就能把鸡蛋烤熟的物质该有多么危险。

早在1960年代,NASA就已经利用RTG为无人飞行器提供动力。相对太阳能来说,它们的优点很多。刮再大的尘暴它也不怕,不论白天黑夜都能照常工作,完全内置,你也不用费心思在飞行器上安置那么多太阳能电池板。 但是他们从未在载人任务中使用过大型RTG,直到阿瑞斯计划。 为什么不用?原因也太他妈明显了吧!他们不想在宇航员身边安个发光发热、随时都能被它辐射致死的装置! 我稍微有点夸张了。钚放在一堆芯块中,每一个都被密封起来,以防外壳破损后辐射泄漏。所以,从阿瑞斯计划开始,他们决定冒这个险。

任务指示里并没有为掩埋RTG划定一个特定区域。说明手册上的原文是“至少四公里以外”。所以,我得自己找到它。 有两件事可以帮我定位。第一,当刘易斯指挥官开车送走RTG的时候,我正好在外和沃格尔一起组装太阳能电池板,我看见她是往南开的。第二,她在掩埋点插了一个三米高的杆子,杆子上有一面亮绿色的旗子。相对于火星的背景色而言,绿色再显眼不过了。这个旗子存在的意义就是让我们离它远点儿,以防我们开漫游车或是进行EVA走失时不幸撞上。 那么,我的计划就是:向南走四公里,然后四处找寻,直到发现绿旗子。 现在,既然1号漫游车已经瘫痪,我就得开出那辆变种漫游车了。这趟旅程正好也是个不错的检验。我能借此看看漫游车电池对付真正旅途的本事,还有车顶的太阳能电池板拴得够不够牢。 我将这趟出行命名为天狼星2号任务。

“你本人认识马克·沃特尼吗?” “当然,”艾琳说,“我每个月都要给船员作心理评估。” “你能跟我们聊聊他吗?比如他的个性和心态。” “这个嘛,”艾琳说,“他非常聪明。当然了,他们全都很聪明。但他是点子最多、解决问题能力最强的那个。” “这个特长很可能是他活下来的关键。”凯西插话道。 “很可能是。”艾琳表示同意,“还有一点,他这人性格很好,很乐观,非常具有幽默感。他嘴里常冒出一两句笑话。在发射前几个月,全体船员都在进行极其折磨人的训练。每个人都压力巨大,闷闷不乐。马克也不例外,但他应付这些压力的办法就是讲更多笑话,逗乐所有人。” “听起来真是个很不错的人。”凯西说。

延长线正好穿过地图上标明的一个黄色小亮点。 “火星探路者号34!”明迪说,“他去找探路者了!” “对!”文卡特说,“现在我们总算是有点头绪了。探路者号离他大约八百公里,利用手头的补给他完全可以跑个来回。” “并将探路者号和旅居者号漫游车都带回来。”明迪补充。 文卡特掏出手机。“探路者在1997年失去信号。如果他能让它恢复工作,我们就能和他建立通讯。很可能只要把太阳能电池板清理一下就可以了。就算问题比这严重又怎样,他是工程师!”他一边拨号一边说,“修理坏机器是他的本行!” 他的脸上浮现出这几周以来不曾有过的笑容。“布鲁斯?我是文卡特。全部都得推倒重来。沃特尼去找探路者了。没错!没错!把所有参与过那个项目的人都给我挖出来,让他们马上去JPL报到。我赶最近一班飞机过来。” 他把电话挂掉,咧着嘴对地图笑。“马克,你这个狡猾透顶、聪明绝顶的小兔崽子!”

栖息舱的导航信标的最远距离是40公里,对我走了这么远而言,它已毫无用处。刚开始计划这个小小的旅程时,我就已经意识到这一点了,所以我想了个绝妙的主意,但是没起作用。 电脑上有详细的地图,我以为可以靠地标来导航。结果证明我错了,事实是:如果什么地标也找不到,你他妈就没法靠地标导航。

探路者号降落的最后阶段呈现为一个由气囊包裹的四面体。气囊可以吸收降落时的冲击力。彻底停下来之后,它就会放气,然后四面体打开,暴露出其中的探测器。 整个探路者实际上由两部分组成,登陆舱本身,以及旅居者号漫游车。登陆舱是不能移动的,而旅居者号却可以四处漫游,探测岩石。我会把它们都带回去,但重要的部分是登陆舱,因为只有这个部分包含可以跟地球建立通讯的设备。 我没法形容找到它们我有多高兴。为了到达这里,我花费了太多心血,但最终我成功了。 登陆舱有一半被埋在沙尘里。经过我快速而小心的挖掘,大部分都暴露出来了,只剩放过气的气囊和大四面体还在地表以下。

日积月累,太阳能电池板上覆盖的灰尘越来越厚。冬天气温下降,光照时间缩短。综合起来,结论就是:火星对你的登陆舱竖起了中指。最终,由铺满灰尘的电池板接收光照转换成的电力,再也不能支撑供热系统的需求。 电池电力一旦下降到临界点以下,电子元件就会统统因为太冷而无法运行,整个系统也就挂掉了。太阳能电池板会尝试继续充电,但是没有任何办法让系统重启。必须通过电子元件才能下达重启指令,可惜它们全都不能正常工作了。最后,长期没有使用的电池也就失去了储存电力的能力。 这是机器失灵的常见路数。我很肯定这也是探路者号倒毙的原因。

我刚穿好太空服准备检查登陆舱,就看到高增益天线的角度正对着地球!探路者号绝没有任何办法知道自己在哪儿,也绝没有任何办法知道地球在哪儿,唯一让它找到地球的原因就是它收到了信号。 他们知道我还活着! 我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个计划实在是太疯狂了,但最后居然成了!我可以再次和人说上话了。三个多月来,我一直是史上最孤独的人,现在这个记录到头啦。 当然,我还不一定能获救。但是我将不再孤单。

每半小时回答一次是或否,这样下去可不行。摄像机可以360°旋转,而我有不少天线。现在得做一个字母表。但我不能从A做到Z,26个字母再加上我的问题,一共就是27张卡片绕着登陆舱,每张卡片只能得到13°左右的视角。就算JPL将摄像机的方位指得非常精准,我还是有很大可能搞不清他们所指的字母。 结论就是:我必须使用ASCII,电脑就是用这个来管理字母的。每个字母都有一个0到255之间的代码来对应。0到255之间的数字可以用十六进制值来表达。通过十六进制值,他们可以给我发送任何字母,包括数字和标点符号,等等。 那么,我怎么才能知道那些值跟字母的对应关系呢?约翰森的笔记本电脑是个信息宝库。我知道她一定在里面什么地方保存了ASCII表。每个电脑宅都会这么干。 所以我要做的就是制作0到9,以及A到F的卡片。这样一来,环绕摄像机的卡片一共是16张,外加问题卡。17张卡片,每张有21°的空间,这就容易多了。

“这就说明,在代码内部,有一段程序是用来接收解析后的字节的。我们可以在其中插入很短一段代码,大约二十条指令,就可以在检查合法性之前,抢先将解析后的字节写进日志。” “这听起来能行……”文卡特说。 “绝对行!”杰克兴奋地说,“首先,我们更新探路者号软件,这样它就可以跟漫游车通话了。然后,我们告诉沃特尼怎么黑掉漫游车的软件,加进去这20条指令。接着,我们让探路者把新软件传送给漫游车。漫游车可以将相关字节存储在文件里。最后,沃特尼再亲自将这个文件以可执行的方式运行。这样,漫游车就算给自己打上补丁啦!”

[12:04]JPL:我们会让植物学家跟你详细讨论,并仔细检查你的工作。你现在命悬一线,我们不想出任何意外。Sol900这个消息太好了,这样我们就有多得多的时间来准备补给任务了。另外,请注意你的用词,你打出来的每个字都会被实时转播给全世界。 [12:15]沃特尼:快看!好大一对奶子!—>(.Y.)

顺便说一句,我正在学习摩尔斯码。为啥?因为这将是我们的后备通讯方案。NASA认为,完全依靠一台几十年前的航天器来作为唯一的通讯渠道实在是太不保险了。 如果探路者罢工了,我就用石头向地球发口信,NASA能用卫星看见。他们没法回复,但至少我们可以有单向通讯。为什么选摩尔斯码?因为用石头来摆点和线要比摆字母容易得多。 这个办法简直屎到家了,千万别真用上。

我跟NASA汇报了结果。我们(转述后)的对话如下: 我:“我把它拆了,找到问题,修好了。” NASA:“贱人。”

Sol119,栖息舱泄漏。 最初的缝隙不超过一毫米。纵横交错的碳纤维应该可以阻止裂缝进一步扩大,但是无数次的使用已经将竖向纤维拉断,并将横向纤维彻底拉松。 栖息舱的大气正全力从泄漏口往外喷射,1/10秒不到的时间里,裂缝已扩展到一米长,走向和密封带平行。它很快沿周边扩展,让气闸室跟栖息舱彻底脱离。 完全没有阻挡的巨大压力从泄漏口爆发,将气闸室喷了出去,像打出了一发加农炮弹。气闸室内部,巨大的惯性力将不知所以的沃特尼狠狠地掼到后门上。 气闸室在空中飞了40米才落地。还没从刚才的撞击中回过神来,沃特尼又被甩到前门上,这次是脸着地。

行星位置随着时间而变动,为特定日期计划的轨道航线只适用于那个特定的时间点。就算只相差一天,也会让飞行器彻底偏离火星。 所以,里奇必须计算很多航线。他所得到的信息只有一个25天的时间窗口,伊里斯有可能在这期间的任何时候发射,他只能为每一天设计一条航线。

“很好,谢谢你。”特迪说。他将视线转向布鲁斯·吴,此人正站在他背后,一双血红的眼睛盯着他。 “布鲁斯,谢谢你飞过来。加利福尼亚最近的天气如何?” “我怎么会知道?”布鲁斯说,“我又没机会抬头看窗外。” 压抑的笑声在屋子里响了几秒钟。

郭明,中国国家航天局主任,正在查看桌子上堆积如山的文件。过去,中国想什么时候发射火箭都可以。而现在,由于受到国际协议的约束,他们必须事先通知其他国家。 美国不需要遵守这个约定,郭明提醒自己。为了公平起见,美国会向公众提前宣布他们的发射时间表,所以,实际结果也差不多。 他小心填写表格里的每一个数据,确保发射时间和飞行轨道都清楚明了,与此同时又要尽可能地“保守国家机密”。

“我明白了。”特迪说,“所以,现在台面上有两个选项,给沃特尼送去足够的食物好让他撑到阿瑞斯4抵达,或是让赫耳墨斯现在就回去接他。两个方案都需要太阳神,所以我们只能二者选一。” “是的,”文卡特说,“我们必须选一个方案。” 大家都沉静下来思考。

“好的,”刘易斯说,“听上去我们可以这么干。但是我并不想面对面给大家压力。大家再等24小时。在此期间,任何人都可以改变主意。只需要私下告诉我,或是发邮件告诉我,我就会终止这个方案,也绝不会告诉其他人是谁决定退出。” 大家都走了之后,刘易斯又单独待了一会儿。她看到他们脸上都挂着微笑,四个人都是如此。离开火星后这么久,他们终于回归了原本的个性。她心里很清楚,没有人会改变想法。 他们将会回到火星。

在我赶上回家的巴士之前,还有好他妈一大堆事要做。 他们不能入轨。在他们掠过时,如果我还没有升空,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挥手跟我告别。 我必须去阿瑞斯4的MAV站点,即便是NASA也不得不同意这个方案。要是连NASA的那帮老妈子们都开始正式建议你来一趟3200公里的横跨大陆之旅,那你一定是倒了血霉了。 斯基亚帕雷利,我来了! 好吧……也不是说走就走。我还是要干完前面提到的好他妈一大堆活儿。

“就跟杂货店搬运工一样?”凯西问道。 “一点不错。”文卡特说,“我们估计他要拖上四个来回才能搞定。不过这些都是极端情况。对于整个对接流程,我们并不认为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听起来你们已经考虑到了所有情况。”凯西笑着说。 “我们必须这么干。”文卡特说,“如果他们得不到这些补给……这么说吧,他们必须得到这些补给。”

“他们挑选我活下去。我是最年轻的,有能独自回家的技能。另外,我的体型最小,所需的食物也最少。” “贝丝,飞行器对接失败的话,会发生什么事?”她的父亲紧追不放。 “除了我,大家都会死,”她说,“他们都会吃药自杀。他们会立即这么做,不浪费一点食物。刘易斯指挥官挑选我作为幸存者。她昨天告诉我的。我认为NASA对此并不知情。” “这样的话,补给就够了?够你回到地球?” “不够,”她说,“我们有足够的食物让六个人活一个月。如果只剩我一个,那就能撑六个月。降低食物配给的话,也许能延长到九个月。但是从现在到我回家,还需要十七个月。” “那你怎么活下来?” “剩余的补给将不是唯一的食物来源。”她说。 他的眼睛瞪大了,“噢……哦,我的上帝……” “你就告诉老妈补给没问题,好吗?”

我用探路者杀手钻完成了全部钻洞工作,然后凿下了这些洞之间的外壳,大概有10亿小块。好吧,实际上是759块,但是感觉上有10亿块。 所以,现在拖车上就有了一个大洞。我把边缘锉了锉,以防太过锋利。 还记得那些三角帐篷吗?我把其中一顶的底部切了下来,剩下的帆布大小和形状正适合。我用密封胶带将其从拖车内部固定,然后是增压和补漏洞。这样,拖车上方就有了一个鼓出来的大气球。这多出来的增压区域足够放下氧合器和大气调节器。

“用栖息舱帆布造的,我认为,”明迪解释,“它跟漫游车的气闸室相连。我觉得他把栖息舱割了一块来造这个,但不知道它的功能是什么。” 特迪转向文卡特,“他为什么要造这个?” “我们的猜测是,这是他的工作间。”文卡特说,“抵达斯基亚帕雷利之后,有大量的工作要做。如果不穿EVA太空服,干起来会方便得多。他很可能打算尽可能在那里面工作。” “很聪明。”特迪说。 “沃特尼是个聪明的家伙。”米奇说,“生命维持系统转移得怎么样了?” “我认为他已经完成了,”明迪说,“他已经转移了AREC。” “不好意思,”安妮插话道,“什么是AREC?” “它的全称是大气调节器外组件,”明迪说,“通常搁在栖息舱外面,所以我能发现它不见了。他很可能将它架在漫游车上了。没有别的理由去移动它,所以我推断,他已经转移了整个生命维持系统。”

今天是个大日子。我要前往斯基亚帕雷利了。 漫游车和拖车全部打包装载完毕。跑测试时它们已经装得差不多了,现在则是连水也搬上去了。 过去几天,我把所有土豆都用栖息舱的微波炉烤了一遍。这花了我不少时间,因为微波炉一次只能烤四个。烤好后,再把它们拿到户外冻起来。冻好后,将它们全部放进漫游车的挂包。这看上去像是在浪费时间,但实际上却很关键。旅途中我不用再吃生土豆,而是可以吃烤熟的(冷)土豆。首先,它们好吃得多。但更重要的是,它们被烤过。食物被煮熟后,蛋白质分子链会断掉,这也意味着食物更易消化。我将从中获得更多卡路里,而我正需要尽可能多地留住卡路里。

现在我已身在漫游车。(这是显然的,因为栖息舱的主电脑已永久断线。)我有两块充满电的电池,各项系统功能完备,前路是45个火星日的行程。 要么斯基亚帕雷利,要么死!

“很不幸的是,凡事都在和他作对。”文卡特说,“沙暴边缘并不是清晰的一条线,而是一片沙尘密度稍大的区域。随着他继续向前行驶,沙尘密度会越来越大。这个过程中的变化将会非常细微,每天都只比前一天暗一点点。变化太细微,以至于无法察觉。” 文卡特叹了口气,“他会突入好几百公里,在他感觉到任何能见度的问题之前,会首先注意到太阳能电池的效率在降低。沙暴向西移动,他向东行驶。他会进入太深,无法回头。” “难道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悲剧发生?”凯西问。 “希望是有的。”文卡特说,“也许他能比我们预计的更早发现。也许沙暴会突然减弱。也许他能想到我们想不到的办法,让生命维持系统降低耗能。马克·沃特尼现在是火星生存专家。如果有人能闯过这一关,那也只能是他。” “12天,”凯西对着摄像机说,“整个地球都在看,却帮不上任何忙。”

今天的驾驶提前结束,准备充电。也许应该给太阳能电池板多留点时间。昨天它们的充电率又没有达到正常标准。我检查了所有连接,并且确保没有沙尘覆盖,但它们还是达不到100%。

起先,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缺乏对称让我心烦,而我也已经学会了怀疑所有事情。这时,一些事实开始在我脑海中浮现。 1.能见度不对称的唯一解释就是沙暴。 2.沙暴会降低太阳能电池的效率。 3.我的太阳能电池效率在好几个火星日之前就已经降低了。 由此,可以得出结论: 1.我已经深入沙暴好几个火星日了。 2.靠。 问题不仅在于我已身处沙暴,而且,随着我向斯基亚帕雷利进发,它还将越来越严重。几个小时前我还在担心自己需要绕马斯撞击坑开一圈,而现在,我很可能要绕更大的圈子了。

而且,我必须马上行动。沙暴在移动,坐着不动意味着我会被它完全吞没。但是我该往哪个方向走呢?现在已经不是效率高低的问题了。如果接下来走错方向,我只能吃灰等死。 我没有实时卫星照片,不可能知道沙暴的大小和形状,以及移动的方向。伙计,要是能跟NASA通上五分钟话,我啥都愿意干。仔细想想,NASA眼看着我钻进沙暴,一定急得飙屎。

我现在身处沙暴的最边缘,既不清楚它的形状,也不清楚其移动方向。但它肯定在移动,这正是我能利用的一点。我不用特意找寻和探索它,它正向我而来。 沙暴就是飘浮在空气中的尘土,它并不会对漫游车造成实质性损伤。我可以将它换算作“电力损耗百分比”。我看了一下昨天的电力输出,最多97%,所以就是3%沙暴。

产电越多,我就能走得越远。天空明净时,我将80%的电力用于驾驶,每天能开90公里。所以现在,在3%的损耗下,每天要少走2.7公里。 每个火星日少走几公里不是大问题。我有的是时间,但不能在沙暴里越开越深,直到最后开不出去。 最慢最慢,我也要比沙暴跑得快。如果能开得足够快,甚至可以沿着沙暴边缘进行机动,而不用完全被它覆盖。所以,我要搞清楚它的移动速度有多快。

当前,我可以开86公里(因为昨天的电没充满)。明天,我要在这里留下一块太阳能电池板,向南开40公里,再放下一块太阳能电池板,然后再向南开40公里,这样我就能得到80公里范围内的三个取样点。 到了后天,我就往回开,收集这些电池板,获取数据。通过比较这三个地点在一天里同一时间的瓦特数,就能推算出沙暴的形状。如果沙暴在南边更厚,我就向北绕过它;如果北面厚,我就向南开。 我希望向南走。斯基亚帕雷利在我的东南方,向北将会把路绕得更远。 这个计划只有一个很小的瑕疵:我没有任何办法记录丢下来的电池板上的瓦特数。通过漫游车电脑,我能方便地跟踪和记录瓦特数,但对于那些丢在路上的,就得另想他法了。我不能在回来的路上抄读数,我需要的是同一时间不同地点的数据。 所以,今天我打算搞点疯狂科学。我必须造出一个能记录瓦特数的设备,这东西还必须单独跟丢下的电池板放在一起。 反正今天我已经决定不走了,还是把太阳能电池板铺在外头吧,也许能跟往常一样充满电呢。

太阳能电池板今天的效率是92.5%,和昨天的97%相比,证明了沙暴是从东向西移动的,因为昨天东面的沙暴更厚。 所以,就当前来看,本区域的阳光每火星日下降4.5个百分点。如果我在这里再待16个火星日,就会暗到足以杀了我。 幸好我没打算在这儿等死。

昨天中午,最北面的记录仪显示有12.3%的能效损失,中段显示有9.5%的损失,最南端的漫游车记录显示有6.4%的损失。这样的话,情况就很清楚了,沙暴在我北面。而且,先前已得知,它在向西移动。

产气日。休息和算计。 论休息,我读了八页阿加莎·克里斯蒂的《阳光下的罪恶》,从约翰森的电子书合集里找出来的。我猜琳达·马歇尔是凶手。 论算计,我算计着他妈什么时候才能越过这个沙暴。 我现在每天仍在向南开,仍在对付能效降低(虽然我一直在进步)。每天,因为方向错误这种操蛋事,向MAV靠近37公里而不是90公里,真是把我给气昏了。

所以,即便另一辆漫游车跟我近在咫尺(伙计,我们还真是在这颗星球上扔了不少垃圾,对吗?),诱惑着我,去找它仍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此外,到目前为止,我已经亵渎了太多历史站点了。

明天晚上,我就要沉入全新的低地! 让我再排练一次…… 明天晚上,我就要在岩石底啦! 不对,这听起来也不太好…… 明天晚上,我就要在乔瓦尼·斯基亚帕雷利最喜欢的洞里啦! 好吧,我承认这是在满嘴跑火车。

虽然在车内翻滚得厉害,但我也早就变成对付危急情况的老油子了。漫游车刚开始倾倒,我马上就把头缩起来,蜷成一个球。这就是我这样的动作英雄该有的样子。 这很有效,因为我没有受伤。 压力舱完好无损,真是好上加好。连接拖车软管的阀门自动关闭了,这很可能意味着软管已经脱离了,也意味着跟拖车的挂钩扳断了。太妙。 看看舱内四周,我认为没摔坏什么设备。水罐保持密封。空气罐上也看不到明显的裂口。卧室散了开来,到处都是,但那些都是帆布,所以也伤不着什么。

大气调节器仍在工作状态,但却在空转。因为和漫游车脱节了,也就是说,没有我产生二氧化碳来让它处理。既然拖车里的空气成分很正常,就无须进行任何改变。 因为空气不需要调节,也就意味着没有空气抽到AREC中进行冷却,更不会以液态形式回流再来加热。 但别忘了,RTG一直在散发热量,根本停不下来。所以,热量在不断累积。最终,达到了一个平衡,那就是说,从车外壳散发热量的速度和RTG产生热量的速度相等。我可以告诉你,这个平衡温度是41℃。 我对调节器和氧合器作了全面检查,很高兴地发现它们没有任何问题。

要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那我最想要的就是一个无线电设备,直接开口跟NASA要一条下坡的安全路线。好吧,如果想要什么都行,那我最想要绿皮肤的美艳火星女王来搭救我,之后她就能学到地球上的一门知识,名为“做爱”。 实在是太久没有看到女人了,瞎叨叨而已。

文卡特不敢相信,“你要卸掉整个船头?” “没错。”布鲁斯说,“单是船头气闸室就有400公斤重。窗户也重得要死。而它们都是通过19号船体面板相连的,所以我们只能把它们都卸了。” “那么,你是说,他要坐在一艘船头是个大洞的飞船里发射?” “我们会让他用栖息舱帆布把船头盖起来的。” “栖息舱帆布?轨道发射用这个!?” 布鲁斯耸耸肩,“船体本来就是为了密封用的。火星大气极其稀薄,不需要太多流线型设计。等飞船速度快到需要考虑空气阻力的时候,它也已经上升到没有什么空气的地方。我们已经跑了很多次模拟测试,应该没有问题。” “你要在一张帆布下把他送进太空。” “还真是差不多,是啊。” “就像是一辆手忙脚乱装好货的大货车。” “没错,我能继续吗?” “当然,等不及了。” “我们还会让他把压力舱的后面板拆掉。除了船头,这是他手头的工具唯一能卸掉的面板。另外,我们还会把辅助燃料泵给卸了。这很让人伤心,但相对于其作用,它实在是太重了。除此之外,我们还干掉了一台一级发动机。”

[08:41]MAV:你们他妈开什么玩笑? [09:55]休斯敦:诚然如此,这些改造的动静都很大,但是必须这么干。程序文件中包含了所有的工作流程,以及如何运用你现有的工具。另外,你要开始电解水,以获取燃料站所需的氢。我们会把程序尽快发给你。 [10:09]MAV:你们这是用敞篷车把我射进太空。 [10:24]休斯敦:用栖息舱帆布把洞盖住。在火星大气环境下,它们能提供足够的空气动力学特性。

“5米每秒之内我都能轻松抓住MAV,10米每秒相当于跳上正在行驶的火车,超过这个数就有可能错过。” “所以说,包括MMU的安全速度在内,我们在交会时,要把飞船跟他的速度差控制在20米每秒以内。” “另外,交会距离必须在214米以内,”贝克说,“容错空间还真是够窄的。”

在发射前,这套流程要进行许多次。我甚至还要电解自己的尿液,这会让拖车里的味道变得极其好闻。 要是能活下来,我就可以跟别人吹,咱在火箭燃料里都尿过。

要是说自己没被吓得拉在裤子里,那肯定是骗人的。四个小时后,我就要被一团大爆炸给轰上轨道去。这种事我以前也干过几次,但搭乘这种七拼八凑的玩意上天还是破天荒头一遭。 现在,我坐在MAV中,身穿太空服,因为船首本该是船体和前窗的地方,如今是个大洞。我“正在等待发射指令”。真的,就是干等着而已。我跟发射无关,唯一能做的就是躺在加速座椅中,祈祷一切顺利。 昨天晚上,我吃掉了最后一盒包装食物。这是几周以来我吃的第一顿好饭。我留下了41个土豆,断粮近在咫尺。

今天我就要上刑场了,我不能说我还开心得很。 要是MAV直接爆炸,倒也不算最坏的情况,我不会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但是,假如错失掠过,我就只能飘浮在太空里,直到耗尽最后一丝氧气。对此,我有一个应急措施,那就是将氧气含量降到最低,呼吸纯氮,直到闷死。过程不会太恐怖,肺部不会感觉到缺乏氧气,我只会感到困倦,睡着,然后死掉。 我还是不能相信真的走到了这一步。我真的要离开了。这片寒冷的大沙漠,在过去一年半里,一直都是我的家。我学会了怎么生存,至少可以持续一段时间。我慢慢适应了各项事务。我可怕的求生之路开始变成例行公事:早晨起床,吃早饭,照顾作物,修东补西,吃中饭,回邮件,看电视,吃晚饭,上床睡觉,过着现代农民的日子。 接下来我又成了一个卡车司机,跑了趟跨越小半颗行星的长途。最后,我变成了装配工人,用任何人都不曾想过的方式改造了一艘飞船。在这里我基本上什么都干了一点,因为这一大片土地上只有我一个人。 现在,这一切都结束了。我没有更多的工作要做,也无须对抗严酷的自然。我吃了一个火星土豆,在漫游车里睡了最后一夜,尘土飞扬的红沙地里留下了我最后一个脚印。今天我就要离开火星,要么死,要么生。 全在于他妈的时间。

“还有四分钟,马克,”刘易斯对着麦克风说,“你在下面感觉怎么样?” “等不及想上去了,指挥官。”沃特尼回应。 “我们这就来接你。”刘易斯说,“记住,你要承受相当大的超重,就算昏过去了也没什么,一切都交给马丁尼兹。” “告诉那个鸟人不要搞螺旋滚。” “收到,MAV。”刘易斯说。 “还有四分钟,”马丁尼兹扳着指关节,“贝丝,你准备好飞起来了吗?” “准备好了。”约翰森说,“在零重力下监管整个发射过程还真有点奇怪。” “我可没这么想,”马丁尼兹说,“不过你说得没错,想想后背居然不会死死压到椅子上,确实诡异。”

“沃格尔。”贝克说。 “在。” “如果够不着马克,我想让你放掉拴绳。” “贝克医生,”沃格尔说,“指挥官明确说过不许这么干。” “我知道指挥官是怎么说的,但要是再多几米就成,我想让你把我放掉。我有MMU,没有拴绳也能回来。” “我不会这么做的,贝克医生。” “这是我的命,我愿意冒这个险。” “你不是指挥官。”

“10……”约翰森说,“9……8……” “主发动机启动。”马丁尼兹说。 “……7……6……5……索钩脱离……” “还剩五秒,沃特尼,”刘易斯对着耳麦说,“抓紧了。” “待会儿见,指挥官。”沃特尼无线电回应。 “……4……3……2……” *** MAV准备升空,隆隆声不绝于耳,沃特尼躺在加速椅上。 “嗯,”他自言自语,“我还真好奇要多久才……” MAV的发射推力大得可怕,加速度超过了人类历史上任何一艘载人飞船。沃特尼被猛推进躺椅,力道之猛,让他甚至发不出声来。 因为有所准备,他在头盔后面放了一件叠好的衬衫。随着头部越来越深地陷进这个临时缓冲物中,他的视野边缘开始变得模糊,整个人既不能呼吸也无法移动半分。

“等一下,”约翰森说,“这的确可以让我们的交会距离降到零,但是交会速度将上升到42米每秒。” “我们还有39分钟时间来思考如何慢下来。”刘易斯说,“马丁尼兹,发动喷射。” “遵命。”马丁尼兹说。

“没概念。”沃特尼说。 “要是用这个办法,我不认为你能掌控。”刘易斯说,“你全靠肉眼交会,而且也无法控制推进线路。” “我承认这个点子危险到爆,”沃特尼说,“但不妨想想,我可以像钢铁侠那么飞。” “我们再继续想办法。”刘易斯说。 “钢铁侠,指挥官,钢铁侠。” “等等,”刘易斯皱了皱眉,“呃……这个主意也许也没那么糟……” “你开玩笑吗,指挥官?”马丁尼兹说,“这个想法荒唐透顶,他会直接射进太空……” “不完全按照他的思路,只取其中一部分,”她说,“利用大气作推进。马丁尼兹,调出沃格尔的工作站,准备运算。” “好的。”马丁尼兹敲着键盘。屏幕切换为沃格尔的工作站,马丁尼兹将界面语言从德语改成英语。“上线。你需要什么?” “沃格尔的软件可以计算船体泄漏导致的航线偏移,对吗?” “是的,”马丁尼兹说,“它能推导航线修正方案,是为了在特殊——” “没错,没错,”刘易斯说,“将它启动。我想知道要是我们把VAL给炸了,会发生什么。” 约翰森和马丁尼兹面面相觑。 “嗯,好的,指挥官。”马丁尼兹说。

“我们要货真价实地炸掉一扇门。”刘易斯解释,“我更倾向于炸掉内侧门,同时保证外侧门无损。这样的话,我们的气动外形还是很平滑。” “有道理。”贝克浮回船内,回应道。 “有个问题,”刘易斯说,“我想让外侧门完全打开,并用机械塞锁紧,以防它在减压过程中被冲飞。”

“具体怎么做?” “我们要在VAL上炸个洞。” “什么!?”沃特尼说,“怎么炸!?” “沃格尔正在造炸弹。” “我就知道这家伙是个疯子!”沃特尼说,“我建议我们还是执行钢铁侠计划。” “风险太大了,你心里明白。”她回应。 “问题是,”沃特尼说,“我很自私,我想当这个任务从头到尾的一号主角,不想让你们这帮废物抢我风头,我不能让你们炸了VAL。” “噢,”刘易斯说,“好吧,如果你不想让我们——等等……稍等一下……我刚刚看了一眼我的肩章,发现原来我才是指挥官。坐踏实了,我们这就来接你。” “你牛逼。”

“贝克,”刘易斯说,“轮到你了,12米每秒。” “够可以了!”贝克应答。

一出舱,他就看见了目标物。他往右一瞥,就看到了在气闸室里看不到的东西。 “视野内可见!”贝克说,“我能看见MAV!” 贝克几乎认不出眼前的航天器就是自己所熟悉的MAV。原先闪亮的流线型外壳变得凹凸不平,有几处船壳没了,暴露出内部空荡荡的固定点,那里原本是些非关键性组件。

贝克滑向座椅,跟沃特尼笨拙地碰上了。两人抓牢对方的手臂,以防贝克被弹开。“与沃特尼已接触!”贝克说。 “8秒,贝克医生。”沃格尔在无线电里说。 “收到。”贝克快速将自己的太空服前部跟沃特尼用拴绳夹锁上。“已连接。”他说。 沃特尼将座椅安全带松开,“束索已松。” “我们离开这儿。”他猛踢椅子,朝开口方向滑去。 两人从MAV的座舱里一路飘向开口。贝克张开双臂,在他们经过开口时,尽全力推了一把边缘。 “我们出来了。”贝克报告。 “5秒。”沃格尔说。 “与赫耳墨斯相对速度:12米每秒。”约翰森说。 “推进。”贝克启动MMU。 两人加速向赫耳墨斯飞行了几秒。接着,贝克头盔显示屏上的MMU控制指示变红。

刘易斯的声音回荡在全世界:“休斯敦,这里是赫耳墨斯,六名船员安全登船。” 欢呼声顿时淹没控制中心。控制员们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大声叫好。他们相互拥抱,流着热泪。世界各地到处都在上演同样的情景,无论是公园、酒吧、市民中心、卧室、教室,还是办公室。 芝加哥的那对紧握双手的夫妻,也完全放松了下来。接着,他们把NASA的那位代表拉近,来了一个大大的拥抱。 米奇慢慢摘下耳麦,转向VIP室。透过玻璃,他看到一群西装革履的男女狂野地欢呼着。他看了眼文卡特,叹了口舒缓的长气。

我在想,那么多人合力来救我这条小贱命,真是件难以理解的事。我的队友们牺牲了一整年时间回来找我。NASA有无数人日夜工作,就是为了拿出漫游车和MAV改造方案。全JPL的人都忙得屁股着火似的造了一个刚发射就爆炸的飞行器。然后,他们还没放弃,而是造了另一个来对赫耳墨斯进行再补给。中国国家航天局放弃了他们从事多年的项目,就为了贡献一台助推器。 为了营救我,一定花费了数亿美元。所有这些,就为了救我这个傻不愣登的植物学家,为吗呢? 好吧,我想我知道答案。有部分是因为我代表了进步、科学,还有我们梦想了几个世纪的行星际未来。但说真的,他们这么做的真正原因是:每个人都有一种本能,那就是把同伴救出来,有时候可能看上去不太像,但事实确实如此。 远足的人在深山里迷路了,人们会发动搜救。火车出了事故,人们会排成长队献血。地震毁了一座城市,全世界的人都会捐出紧急物资。这种本能扎根于人类社会,每一种文化都不例外。是的,有些傻逼对此嗤之以鼻,但有多得多的人愿意这么做。正因为这样,才会有几十亿人站在我这边。